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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鹤来

“讨厌!不过你看上去蛮实诚的,不像某些人……有人说我的脑子里生满了虫子,有时我觉得也是。然而那些要命的虫子总是引诱着我,其实我并不想去北京。”说着说着,她突然脸红,含羞。在场的人无不忍俊不禁,我的脑海中闪现一个华丽词藻——“折翼天使”。毋庸置疑,眼前这位乡村丽人是真的生病了!

把时间拨回至5月29日晚八点差一刻。

S乡工作人员报告,该乡一位邹姓精神病人“离家出走”已超过七小时了,目前极有可能在长沙火车站,请求帮忙找寻。虽超出了我的工作范畴且又是休息日,我还是满口应允。网约一辆车,直奔火车站。在第四候车室,只见一个秃头男和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乘客正聊得诡秘。女士的方言口音、外貌特征让我有点小激动。于是,请求车站警察帮忙核实,果然是她!

民警问道:“去北京干嘛呢?”

“干嘛告诉你!”邹某利索答道,“去打零工,有什么问题吗。”看得出来她警惕性蛮高。

“真的吗?”

……

“国家欠我亿万元,赴京上访去拿钱,若能帮忙搞到钱……”邹某小声诡异对我们说。瞧她那煞有介事的呆萌样,一群看热闹的人哑然失笑。

可是紧接着,邹某恶狠狠地冲着人群就是一顿臭骂:“上半年我进京三次,乡里那帮滚犊子的说一套做一套,全他妈的是骗人的‘假支票’,不然……”显然,邹某厌倦了盘问。她越说越激动,且有暴力趋向。我们支开围观群众,转移话题,与她拉起了家常。

“大的是儿子,二十好几了,因家里太穷,至今也没找着对象,已离家出走了;小的是女儿,嫁在长沙安了家,但我从未去过女婿家;家里的死*男人老实巴交,经常遭人欺负,太窝囊,想想都怄一肚子气……”邹某此时牙白口清,心平气和,看不出任何异样。闲谈中,我专拣她开心的事一顿瞎聊,分散她对时间的注意力,最终使得她错过了车次。

原来,精神病人也爱听好话!

“现在是零点十三分,已无进京列车了。要不,先找一家便宜酒店住下来,明天再说吧!”我轻声试探道。幸好,邹某没有之前“亢奋”。

“讨厌!不过你看上去蛮实诚……”说着说着,突然脸红,含羞。这就是文章开头那一幕。

刚上车不久,邹某手机的信息铃声响个不停。她又开始烦躁不安,一个人絮絮叨叨。“是的”“嗯嗯”“好啊”,我时不时总得应和一声吧。一路上,如履薄冰。我曾见过几个病入膏肓的,活活被病魔折磨寻短见,死了。所以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,惹她不高兴了——又嚷着非得下车不可。

好不容易熬到了目的地。却不敢带邹某去我的办公室,便在小区小卖部的门口长凳坐了下来。她太能“唠嗑”,我实在是招架不住,便买了一包烟和两包槟榔“贿赂”小区一保安,示意他加入“群聊”。热心的女店长也抽空帮聊,总算是稳住了快要“沦陷”的局面。真是聊神在民间,温情在人间!

乡里工作人员赶到时,已是凌晨。当邹某看到这些“骗子”后,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暴躁。她骂骂咧咧不肯上车,一闪,便躲进了道路绿化带内的低矮灌木丛中,还从黑暗处不停地扔碎酒瓶、小石块,试图阻止我们靠近。最后,她趁着夜色,以废弃建筑物和复杂地形作掩护,快速往湘江方向走远了……

为了保证公众安全,我果断报警——一个必要程序。警察很快来到了现场,问询登记,叮嘱几句,忙其它警务去了。怎么办呢?我们轮番拨打邹某在长沙的女儿的电话,总算接通了……

“按农村习俗,嫁出去的女是泼出去的水,我不想管也管不了,更没时间管!我娘的事,应由我哥和我爹全权负责……我还欠着大几十万房贷呢!”邹某女儿语气坚决,完全没有一点商量余地。

“怎么这么说呢,毕竟是你亲生母亲啊!她只是在人生半路上出了一点点小状况而已,实际上她……”我只打亲情牌,其它的一概不说。

她——折了翼的“天使”!

如果有人惊讶问我,为什么称其“折翼天使”。我一时也说不清楚——就像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发笑;一个人在深夜里蒙着被子痛哭一样。我隐约感觉她的病情并不严重,虽说我不是医生。倘若能为她做点什么,于公于私、于人于己都是幸事,何乐而不为呢?豁出去了!电话里,我海说神聊许多关于亲情和孝道的小故事——儿时听爷爷奶奶讲的。没想到派上了大用场……

“哥,您快别说了,我和老公马上过来,行不!”

不得不说,初次“斡旋”效果不错,关键是为下一步工作埋下了浓彩的伏笔。两口子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,加入到我们的“寻人”行列。可是天公不作美,突然下起了雷阵雨。大家顿时感觉有点冷又有点饿……

“尽是吃亏路,双休日也不得安宁,我们快被折腾成病了!”乡干部牢骚满腹,“只因为某人胡言乱语中有‘信访’二字,我们身上就得背‘刀剑’一把?!如此说来,本年度综治和信访工作的成效岂不又是泡汤了。”

说归说,做归做。

天快亮了,还是没找到邹某。忐忑不安的我们,浑然不觉衣袖裤管已湿透。先且不论这些,绩考“指挥棒”无形中传导压力,乡镇的“提神振气”之风超乎想象,加派三名*委委员和两名女干部,一大清早赶到了省城。

幸好,5月30日晚上,邹某又出现在第四候车室。经查,所乘列车还是她常坐的车次。

连忙开了一个短会。

“除医保报销之外,用不了几个钱,关键是直系亲属不签字,没法住院……”我直截了当,简短说了几句。此时此刻,无需再拿亲情去游说,也无需提醒法律责任。邹某女儿医院治疗。随后,在通往站台的道口,我们模拟了几套处置方案。最终还是那一声“妈,我接您回家!”打开了情感的突破口,邹某连夜医院……

四个月后,也就到了金秋十月。响晴的一天,我们下乡回访。

“讨厌!净瞎说,看谁还敢说我脑子里有虫子。”

邹某在擦拭办公楼道仪容镜时,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道。她突然瞥见了我们,忽又害了羞,白皙的脸瞬间像熟透的苹果一样透着粉红。幸哉,美哉。见她病情慢慢有所好转,真替她高兴。

“……乡领导安排我在这儿打扫卫生,工资一千八,按月准时发。除了治疗(费用)之外,还略有盈余哩!”言语中自然流露出轻松惬意,看来她真的喜欢上这份工作了。

三间屋舍,紫云峰下,便是她的家。远远望去,对面山坡上,一簇簇金*的野菊花随风摇曳,像极了一个自由快乐的“天使”在抖动着不曾折断过的翅膀……

本文写作于.10.6

作者:贺鹤来,双峰县直机关干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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